《關於沙皇薩爾坦，他的兒子—非凡的勇士格維頓･薩爾坦諾維契親王—和美麗的天鵝公主的故事》——1831年，俄國大文豪普希金，寫下這首名字非常長，長到一口氣念不完的童話詩，故事裡有法力無邊天鵝公主，金光閃閃奇幻島，沉冤得雪以及浪漫愛情，不只讀起來津津有味，李姆斯基-柯薩科夫（Nikolai Rimsky-Korsakov，1844-1908）將其譜成歌劇《薩爾坦王的故事》後，更以間奏〈大黃蜂的飛行）聞名於世。這首詩的結尾是歡喜大團圓，「高興了一天，沙皇喝得醉醺醺，才滿足地上床睡覺」，敘事者最後現身，「我當時也在場，喝了蜂蜜與啤酒——只是鬍子也沾濕了一點點。」
捷克生產好啤酒，也有好作曲家
是啊，啤酒，還有比這個更好的童話收尾嗎？但說到啤酒，傳統上俄羅斯自然不是大國，德國與東歐諸國才是。交響詩《我的祖國》的作者，今年過兩百歲生日的捷克作曲家史麥塔納（Bedřich Smetana，1824-1884），父親就是啤酒商。在他膾炙人口的喜歌劇《交易新娘》結尾，我們完全可以想像眾人高舉啤酒杯，歡呼高歌的愉快場面。捷克另一位作曲大師楊納捷克（Leoš Janáček，1854-1928，也是米蘭･昆德拉最愛的作曲家），寫的諷刺喜鬧歌劇《布魯切克先生的旅行》（Výlety páně Broučkovy），則完全由喝啤酒開始一連串的瘋狂想像。
借酒裝瘋樂趣多
歌劇第一部分是「月球之旅」：布魯切克先生是個自以為是又愛喝啤酒的布拉格地主。有天他從酒館回家，意外捲入他人愛情糾紛，索性逃到沒有壓力的月球。不料月球上的生活不但都是藝術，還沒有酒肉可吃，只能靠聞花香過活。被發現偷吃了豬肉香腸後，布魯切克先生被眾人攻擊，只得匆匆逃離，返回布拉格人間。第二部分是「十五世紀之旅」：布魯切克先生邊喝酒邊和朋友討論布拉格中世紀所建的地下通道，回家時赫然發現自己就在通道中，穿越到過去的布拉格。他捲入一連串政治事件，最後被扔到酒桶，以叛國罪處以火刑，當然也就嚇醒了。這個亂七八糟的滑稽歌劇，啤酒充當迷幻藥，滿載作曲家天馬行空的想像，雖然難得演出，如果遇到，還請千萬把握機會欣賞。
音樂與政治：啤酒歌與跨國音樂寫作
說到啤酒，大家一定不會忘記德國；說到德國啤酒，也一定不會忘記他們的啤酒花園（啤酒館）文化和啤酒歌。從這些歌曲，我們不只能聽到日耳曼各地方言，還能一窺諸多民俗傳統。如此文化既是德國代表性的庶民風景，當然也成為作曲家樂於引用的題材，比方說匈牙利作曲家雷哈爾（Franz Lehár，1870-1948）的輕歌劇《風流寡婦》。故事講述來自某東歐小國的男主角為了逃避情傷，跑到該國巴黎大使館當閒差。他的出場詠嘆調〈噢！祖國〉，副歌就脫胎於啤酒歌。二戰期間，納粹把雷哈爾的音樂當成宣傳工具，身處納粹敵對方的蘇聯作曲家蕭士塔高維契（Dmitri Shostakovich，1906-1975），乾脆把這段副歌改成邪惡進行曲，用在描述納粹圍城的第七號交響曲《列寧格勒》第一樂章。雷哈爾的同鄉巴爾托克（Béla Bartók，1881-1945）則在人生最後力作《管弦樂團協奏曲》第四樂章，再度引用並卡通化這段旋律，呼應邪惡必敗，納粹必亡。說到流傳最廣、意義最深的啤酒歌，這段旋律應該當之無愧。
好啤酒哪裡喝？
最後，如果你想喝好啤酒，又想有作曲家「相伴」，我可有個好地方推薦。作曲家奧福（Carl Orff，1895-1982）以教學法和《布蘭詩歌》（Carmina Burana）名聲不墜。這部根據11世紀至13世紀僧侶寫下的詩歌所譜成的大型合唱與管弦樂創作，開場及終曲〈喔，命運）由於太過震撼，被諸多影視作品引用，堪稱二十世紀最出名的古典樂曲。《布蘭詩歌》第二部分即是〈在酒館〉，我們可聽到諧謔又荒淫的場景（這些僧侶到底在幹嘛！），而奧福長眠之處，巴伐利亞的安德克斯修道院（Andechs Abbey），可有長達九百年以上的啤酒釀造傳統（再問一次，這些僧侶到底在幹嘛！）這裡不但可以喝到絕佳啤酒，也有極其美味的肉腸與豬腳。光是為了飽餐一頓，就值得專程造訪。當然，如果你願意抽空到教堂墓園，為奧福獻朵花，那就更美好啦！至少我當年可是為了參拜大師而非貪飲啤酒才到這座修道院的。（顯示為此地無銀三百兩）
古典音樂裡的啤酒，自然遠非本文所能詳述。歡迎大家聆樂不忘暢飲，在音符中發現啤酒的美好身影。
作家、講者、製作人
焦元溥
倫敦國王學院（King’s College, London）音樂學博士，大英圖書館愛迪生研究員；著有《樂之本事》、《聽見蕭邦》與《遊藝黑白―世界鋼琴家訪問錄》（中、日文版）等專書十餘種。近期製作並主講SAT. Knowledge/ 聯經「故事、聆賞、生活―焦元溥的 37 堂古典音樂課」。曾獲臺灣金鐘獎最佳非流行音樂廣播節目獎（2013），並以《樂讀普希金》獲金曲獎傳統藝術類最佳專輯製作人（2022）
